“兄台,留步。”
莫问我停下脚步,睁大眼睛:“少郎可是喊我?”
“不错,正是兄台。”李象客客气气。
他来到面前,先行了一礼,说道:“方才我都看到了。”
“.......”莫问我窘迫,有些难堪。
不安的转动了一下头。
“兄台无须赧颜,人皆有困窘之时,所谓君子固穷。”
听那人在那里侃侃奇谈,莫问我皱起眉头,有些气恼。君子固穷是用在这里吗?几乎以为对方是在讽刺他。
就欲挥袖而去。
但听到下面的话,又停住了脚步。
“正所谓文王尚有羑里之囚,孔子有陈蔡之困,马迁有蚕室之刑,左丘之双眼失明......”
莫问我虽然嘴角忍不住抽搐,马迁是叫马迁吗?却也确认了这人只是半桶子水,学问不精。
并非在故意讽刺他。
况且......听到最后一句左丘之双眼失明,莫问我更是怔住了,一下子失了神。脸上涌现一丝凄色。
“给。”对方递来一物,莫问我身体前倾,赫然是跟他手中同物的油饼。
刚要维护心中那一丝尊严,摇头拒绝。
对方看了一眼他藏在怀中的油饼,轻声问道:“兄台自己不吃,可是要带回家中给......家人?贴身藏在怀里,是怕凉了吧?”
对方的声音很轻,带着丝小心翼翼,彷佛怕声音重了,让他承受不住。
莫问我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
若是以往,他不会吐露家中情况。但现在却受到触动,垂下头去低声道:“尚有眼盲老母在家中,身为人子,不能为母请医医治已是不孝之极......但一日两餐,就算丢弃所有尊严,哪怕坑骗......莫问我也要为老母骗来。”
最后一句还是为自己的行为做了解释,显然他并不像口中所说那般不顾一切,在心底还是留了一丝自我尊严。
人无尊严,与禽兽无异。
青年彷佛在说,他哪怕做了坏事,哪怕是骗,也不愿张口乞食,等人施舍。不愿沦丧了做人的身份。
李象看着对方低下头去,眼中闪着泪花。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子报母恩则欲倾尽尊严,弟深受感动。”李象声音哽咽,他一把握住对方双手,将油饼塞给他:“兄台,请务必收下小弟心意。”
莫问我努力瞪大眼睛,看到对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他无比感动,也握住对方的手,垂泪道:“问我收下便是。”
这一刻,莫问我真切的感觉到自己与对方如兄弟般亲近。
“咚”这时,一道沉闷声音响起。
禁鼓响了。
李象握着莫问我的手担心道:“兄台住在哪里,我送兄台回去吧。”
“不必麻烦贤弟,愚兄就住在怀德坊,出了西市西门便是。”莫问我感动,但不愿麻烦贤弟,故作洒脱的道。
但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的鼓声,心中还是不免焦急,因为他知道自己脚下不快,也走不快。
“见兄长穷困至斯,弟有一法可使兄长每日都有油饼吃,只是不知该说不该说。”李象迟疑道。
“贤弟尽可说。”莫问我说道,对方竟还在为他着想,他怎能不感动。
只听对方说道:“那便是......你天天骗别人蒸蒸饼,一日骗两人,西市卖饼者数百家,足够兄长骗够一年的了;若再加上全长安一百零八坊,兄长衣食无忧矣,何愁不肥也!”
“......”直感觉一盆冰水兜头倒下,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在这九月初秋的天气里却比寒冬腊日还寒冷。
莫问我浑身颤抖,这一刻,对方手中哪还有暖意。
“不,不可能,贤弟就算学问不精,也不会说这种伤人的话。”莫问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身体努力前倾,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贤弟。
然而,透过一片朦胧,对面的贤弟在笑,笑得灿烂。
那一双眸子中满是嘲弄之色。
哪还有之前半分的温情。
原来......对方一直在戏弄他。
莫问我如当头一棒,双手颤抖,手中的油饼掉落,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