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致爽
皇后的寝殿里,乾隆蹑手蹑脚的进来,他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们,见皇后正闭着眼睛卧在凉塌上浅寐,窗外的凉风徐徐吹过来,皇后鬓边的一缕头发在脸上浮动,月白色的裙角衣映也调皮的跟着乱晃,这样安然的画面,乾隆看着,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的上扬起来。
他自然知道皇后不会给自己好脸色,方才在门外也听到她如何和玉琈说自己的不是,乾隆展开了手中的折扇,缓缓上前坐到皇后的身旁,轻轻为她扇着。
一下一下的凉风打在皇后脸上,十分惬意,皇后感觉到他的靠近,身子几乎要贴在自己的身上,却轻轻蹙眉啧了一声,又往离他远的地方轻轻移动了些,乾隆看着皇后的小动作,心下微怒,还是压抑住怒气温声开口道
“朕陪你去半月湖瞧瞧罢?今年的荷花长的格外好看呢,一簇一簇的,瞧着就欣喜”
如今日头已经下去了,二人泛舟湖上,该有多惬意。
他一面说着,脸上都带着欢喜,一面又为皇后轻轻扇着风,仿佛这样,就能够抚走她的怒气。
皇后轻轻睁开双眼,瞧见乾隆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退身子,怀中的竹夫人都从凉塌上掉了下去,她整了整不自然的脸色,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复又闭上眼睛去。
乾隆明白她在呕气,拍了拍皇后叠放的双手道
“朕今日去松鹤斋给皇额娘问安了”
皇后脸颊微动了动,眉头不自觉的都皱了起来,乾隆又开口道
“她说永瑆还小,又没有亲生额娘,舒妃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得罪她呢?”
皇后睁开眼睛,无神的看着乾隆,眼里的最后一丝丝欣喜此刻也被冲淡了。
“可皇上昨夜不是这么说的”
他答应过自己的,要安然保护自己和永璂,如今事情扑朔迷离,凶手在暗,他却要让自己装作无事一样的过去,这就是保护么?
乾隆看着皇后,她安然躺着的时候就像是一幅绝美的画作,令人不忍心触碰,可实际上却更像是一只刺猬,言之凿凿让自己无地自容,乾隆看着她,自己的目光也局促了起来,嘴上只答应道
“此事朕会查办的”
皇后却猛然坐起来身子,神色严肃,心中想起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乾隆说要着手查办,永璟的事儿如今还是不了了之,未曾找到真凶,如今永璂和自己,他又是这样搪塞过去,妻儿在他眼中,就这么不重要,皇后只觉得胸腔里一股怒火涌动,她看着乾隆冷笑道
“皇上查办?若是等到您查办清楚,臣妾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这样的话听着夸张,却是真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自己居在高位,每一步都有可能被人给拽下来,跌的粉身碎骨,此事不查,无疑是往深渊里一步一步滑落。
乾隆听到这样的话十分不满,自从皇后病愈后,他不愿再听到生生死死,真真正正的离生死近了后,才会这样害怕,连一点点这样的话都不愿听到,他皱了皱眉看着皇后的神色
“混说些什么?”
皇后被他斥责,只冷哼了一声扭过去,不愿多搭理他了,乾隆无奈的叹了口气
“朕不是敷衍了事,只是想六宫安宁,能让朕在前朝没有后顾之忧,这一点,景娴都不能给朕吗?”
他怯懦的大手在皇后的背脊上拍了拍,又默默的收了回来,皇后扭过去了身子,目光看向窗外已经发红的天空,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样的天空,良久,才低声道
“独旦歌来三忌周,心惊岁月信如流。
断魂恰值清明节,饮恨难忘齐鲁游。
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
圣湖桃柳方明媚,怪底今朝只益愁。”
她清脆的声音缓缓念出来,乾隆的面色却逐渐苍白了起来,这是乾隆的御诗,在悼念先后的过程中,不免对如今的皇后有些惋惜,其实并不是皇后不够好,只是在与先后的六宫模范对比上,的确是稍逊一筹的。
这诗还是作于前些年了,乾隆一时兴起便这样写下,皇后当时知道了也只是面色淡淡,并无发作,可是哪个女人愿意被人拿来比较呢?先后是皇后十分敬重的人,不敢妄然攀比,但是自己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如今当着乾隆面吟出这首诗来,显然是带有不少赌气的成分。
乾隆顿了顿道
“朕不是说你不好……”
不是她不够好,只是比起先后来,她还是不像个皇后的样子。
皇后目光悠远,语气也怅然了起来
“臣妾本就不如先后,永远都不如,先后体己您,臣妾不能,实在是忝居高位”
先后那样委屈的半生,却换来抱病而亡,郁郁而终,自己从来没有打算过像她一样。
乾隆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将手轻轻放在皇后身上,轻轻躺在了她身旁
“景娴你在朕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咱们多年夫妻,你不必太过在意这个”
皇后睁开眼,看着乾隆的那只大手放在自己的身上,拇指上的玉扳指通透明亮,这还是自己送给他的,皇后目光有一瞬间的柔软,听到乾隆最后一句话却陡然火大了起来,她皱起眉头开口道
“那您告诉臣妾该在意什么?永璟的死可以不在意,永璂的安危也可以不在意,臣妾就只能在意您的六宫安宁吗?”
乾隆看着这样的皇后愣了愣,永璟的死至今,这是第一次被皇后提起来,乾隆愣住,良久才吐出来一句
“他们是朕的孩子,怎么会不在意?”
这么多年,自从阿菡出了事后,无论是皇后,还是十二阿哥,身旁都有不少暗卫在护着,怎么会轻易的像皇后所言丢了性命呢?
皇后这样指摘自己,乾隆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怒气,更多的是心痛,一对儿女早亡,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皇后看着乾隆,心中烦闷,不耐烦的开口道
“太后不让臣妾查下去,是么?”
她已经称呼太后不叫皇额娘,太后从未把她当做儿媳,自己又何苦一厢情愿的孝顺呢,乾隆的手顿住,良久才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处道
“景娴,咱们的永璂一定会平安顺遂”
皇后心中冷笑,她想起永璟的百日宴上,乾隆握紧了自己的手,眼神坚定,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咱们的十三阿哥,一定会平安长大,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