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现场的形势似乎偏向于徐渭那一边,许多士子都赞同他的观点,叫好喝彩起来,范耀皱着眉头,沉声道:“徐兄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天下商贾千千万万,但并不是所有商人都这般见利忘义,不忠不孝的!自古以来,商贾就被贴上了无商不奸,无奸不商的标签。在下窃以为大缪!”
范耀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义商当不在少数。别的不说,大魏几次对外大战,还有这些年各地出现的种种灾情,朝廷向民间募捐,捐钱最多的是朝廷的官员吗?是士族吗?是农民吗?不!是商人!哪一次不是你所轻贱的商人捐的钱最多?”
徐渭眯着眼睛道:“范兄,你说这话就有点强词夺理了。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商人们在民间赚了这么多钱,理应将一些钱回馈给民间。”
“徐兄所言,在下完全不敢苟同!”
范耀昂着头,掷地有声地道:“什么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商贾的能力很大吗?朝野上下,能力最大的是皇帝陛下,是那些肉食者,是那些富甲一方的士族!你能说他们的能力不大吗?商人们能从民间赚钱,士族不也是能从民间赚钱吗?为什么他们一毛不拔?或者捐了这么少的钱?”
“士族的钱,和商人的钱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范耀怒道:“士族的钱是钱,商人的钱就不是钱了吗?士族的钱来自于朝廷的俸禄,来自于田地的收入,商人的钱取自民间,但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而来的,难道商人的钱就是脏的吗?徐渭,你这是在歧视商贾!”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看着越来越激动的范耀,徐渭摇摇头说道:“我承认,我早年也做过织席贩履的行业,那是生计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但我全然没有轻视商贾的意思。但是范兄,在下想要表达的观点是这样的。商人重利而不重义,趋利避害,而农民扎根于土地。”
“我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耕大国,人人耕作,方有所得。若是重商而轻农,那是舍本逐末,本末倒置之举,在下无法苟同。换言之,倘若哪一日,永嘉之乱再现,能留在这片土地上抵御胡虏的,几乎都是农民,而商贾则是早就跑了!所以说农业是国本,不可动摇!”
范耀闻言,低着头说道:“徐兄,我也承认大多数的商贾在那一日会逃跑的。但也有一些商人不会。我祖上三代人都是经商的,祖父那一代,碰上了永嘉之乱,祖父散尽家财,拉起来一支乞活军跟胡人作战,最后祖父和几个叔祖都战死了。到我父亲的那一代还在经商。商人是贱业,这我知道,适逢陛下开科,不计出身招纳寒门子弟入学,所以父亲才会不遗余力地供我读书。”
“但天下没有商人那不乱了吗?国家打仗需要钱,国家赈灾需要钱,国家搞工程需要钱,方方面面都是要钱的。钱粮并重,农商共举不好吗?为什么要有高低贵贱之分?”
重农抑商的思想自古以来就是有的。
自春秋以来,儒家、道家、法家各学派在重视农业、轻视工商业方面也往往并无多大分歧。
如孟子劝说梁惠王“不违农时”,但却斥商人是“贱丈夫”。李悝辅佐魏国所采取的政策,是“尽地力之教”和“禁技巧”,即发展农业,抑止手工业。商鞅变法,对努力耕织者免除徭役,对从事工商而贫者,则沦为奴隶。
荀况认为“工商众则国贫”,韩非则首称农为“本”,工商为“末”,把工商之民视为社会一害,称作“五蠹”之一。
重本轻末的思想也由此形成。
范耀又转过身,向着辩论台下面的千余名士子,愤愤不平地道:“诸位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应该有是非曲直之观念。历朝历代的治世,都是轻徭薄赋,发展生产的,但发展的何止农桑?”
“昔日战国时商鞅变法,其变法规定,凡是努力从事农耕,生产粮食和布帛多的,免除徭役,作为奖励,禁止弃农经商。而凡是弃农经商或懒惰而贫穷的人,要罚做奴隶。”
“但今时不同往日,秦国是一个虎狼之国,其国人只知耕战,所以非是治世,现在天下不平,大魏尚且可以重农抑商,全力耕战,但是边患已经平定了,大魏正在迎来一个治世,乃至于前所未有的盛世!农与商,好比鹰之双翅,无一而不可飞也!”
“好!”
“彩!”
围观的士子也为范耀叫好喝彩起来。
徐渭亦是点了点头说道:“范兄高见,我不如也。”
在观台上,秦牧笑着对冉闵说道:“陛下,看来是范耀胜了。”
“好一个鹰之双翅,无一而不可飞也!看来这范耀与徐渭,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冉闵微微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