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没有回答韩郷的问题,一边无意识的搓着手指,一边道“这样,我们先去韦家瞧瞧,顺带见见那个韦生。”
韦家的园子正是在永安坊的地界,距离小满被弃尸的地方却是不远。
杨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脸享受的表情“整日闻那些腥臭的尸体,难得换换口味儿,这还没进园子呢,就有梅花的香气飘了出来,想必里头就是韦家了吧?”
韩郷闲来无趣,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指在那略显斑驳的红漆院墙之上划过,不无感慨的道“瞧瞧,韦家老头子这才驾鹤西去三年多些的光景,这偌大的院子就已经开始有些荒废了,世态炎凉,就连这些个死物都不例外。”
杨千没好气的道“韦家没落,没了人时时维护修缮,自然就该是这幅惨淡光景,说到底还是人的问题,却与那死物何干?”
“嘿你这家伙,”韩郷笑道“和死人打了十几年的交道,竟生出情分来了,怎的连个死物都要回护?”
常年在阴气浓重的环境下工作,杨千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这会儿吹了些凉风,弯下腰猛的一阵咳嗽。一条棉帕从袖管滑到了他的手心,隐蔽的擦拭掉了嘴角的血迹,脸色变得愈发惨白的中年男子理直气壮的冷笑一声“死物能有什么错?人啊,多多少少总是有那么些不讲理,受了委屈,遇到了坏事,总是喜欢把责任推卸到那些死物的身上,只因为他们无法反抗罢了。说到底,不过是懦弱的表现。”
韩郷笑道“好家伙,你还较起真来了!”
俩人斗嘴的功夫,姜宁一行人就来到了韦家府邸的正门。
正门上的牌匾写着龙飞凤舞的韦府二字,虽然略显陈旧,却似乎刚刚被人细心擦拭过,倒也还算干净。
姜宁低下头,不再看那牌匾,也没有急着走进大门之内,而是问道“韦府如今还有下人么?”
韩郷道“韦震老爷子作为工部水部司的左丞,乃是从六品上的大官,整个南境一半的漕运事务都归于他手,往前十几年真可谓是门庭若市,往来如织。尤其是那些走水道的生意人,大多数都摸不到侍郎大人和尚书大人的门路,自然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请求韦老爷子给行个方便。旁的人不说,就说咱们龙安县的李家好了,十几年前不过只有几艘土船,做些个倒卖水果的勾当罢了。若不是靠着儿女之间的这层关系攀上了韦家这个高枝,怎么会有如今这百艘大船来往整个南境,运送大宗货物,出入免检的风光场面?”
“哼,听说李家那个李全章这两年一直在反对女儿和韦生的婚事,”杨千冷笑道“真是树倒猢狲散,翻脸不认人。”
韩郷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若不是那个和韦生有婚约的李凝珠小姐死心眼,非他不嫁,此时这婚约早就解除了,怎会拖到现在?”
“这么说,”姜宁道“小满伺候的这个小姐,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韩郷笑道“有那么一个势利眼的老爹,这姑娘还能够守住本心,也着实不容易了。”
姜宁笑了笑,依旧没有半点要进去的意思,而是问道“这么大的宅子,又没有下人住着,早晚要荒废的,那个韦生怎的不把这宅子卖了?”
韩郷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韦震在着的时候,私底下大包大揽,收了不少人的好处,拿了钱,自然就要办事,为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行了方便之门。”
姜宁皱眉道“他收了那些贩卖私盐,私矿商人的黑钱,给他们当保护伞?”
韩郷道“岂止是私盐,私矿,还有各大马场的马匹,被那些人偷偷运送到了临近的几个王朝,算起来已经罪比通敌,更不提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奴隶生意,别的地方不说,就说咱们这小小的龙安县城,滋心苑,春满楼这些烟花之地,每年那么多的生面孔出现怎么可能都是咱们本地的人?”
姜宁道“李府也做了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韩郷道“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咱们龙安县就李家这么一个家族拥有上百艘的大船队,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做了没做,不是清楚的很吗?”
杨千笑道“你还别说,自打这李家崛起,咱们龙安县这十几年可是什么东西都不缺,只要有钱,就有货。往前倒个十七八年,想要多吃些盐,只能到鬼市去买,价格抬得比银子都贵,如今这鬼市上的盐可就不怎么值钱了。”
姜宁笑了笑,这仵作杨千口味重,饭菜里总喜欢多要些盐入味儿,在这龙安衙门里可不是什么秘密,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韩郷接着道“韦家老头儿一死,这些私底下的黑色交易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捅到了明面儿上来,若不是韦生那小子激灵,老爹死后,立刻把家里大半的积蓄献给了侍郎大人,加上韦震在侍郎那里积攒下来的多年情分,这才帮着把事情按了下来。只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前两年的时候,这件事情在整个郡城都被传的沸沸扬扬,所有的人都在说,韦家剩下的那点家业包括这个宅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官府给抄没回去,故此,这宅子虽然地段和景致都算不错,却没人来买,怕的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宁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一转,笑道“这个案子,倒是有趣的很嘛!”
县衙之中,韩郷算是和姜宁走的最近的人,虽是上下级,实则亦师亦友,倒没有那么多的拘束,直接笑着问道“怎的,大人听出些什么来了?”
“那倒不是,”姜宁摆了摆手,笑道“只是些不合时宜的感慨罢了,若是说出来,怕要被你们在心底嘲笑我这点书生的酸气,就不讲给你们听了,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说罢,就有衙役上前,按着门上的兽头衔环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