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詹事,这些卷宗都是河务总管行辕呈上来的奏折。殿下吩咐你先眷录批注,然后再呈送御览。”
张波点点头,双手接过一厚摞公文,说道:“有劳内宫监,本官马上动笔。”
负责递送公文的太监赶忙客气几句,待张波签押完回执,才施礼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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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内宫监,张波坐回到自己的书案前,快速浏览一遍各项奏折中的内容,不禁又摇头叹气。
一个多月前,明鉴长史徐成淼夜闯紫微宫,在太子李铎面前滔滔雄辩,力挽狂澜,把本已经晦暗不明的错综局势,搅和的更加扑朔迷离。
出于政治平衡上的考虑,太子在第二天便传下谕旨,昭告朝野。
谕旨中说的很清楚,白马寺案件实为江洋大盗的犯禁之举,后经东宫和大理寺的联手调查,整个案件终于水落石出。
接着,一批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毛贼,陆续被官府揪出来杀头顶罪。而所有参与办案的有功人员,包括单廷宪和徐成淼在内,都得到嘉奖,官升一级。
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无论对于洛阳而言,还是对于帝都而言,都是希望看到,也都乐于接受的。
案情既然已经查实,那么因为此事而遭到牵连的东宫詹事张波,也就不必再继续接受停职调查。
三日后,官复原职的张波重新走马上任,回到东宫官署理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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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恢复原状,就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包括张波的那处小小的院落,里面的女主人仍旧是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蕊姬。
那晚张波在公文上偷偷粘着的发丝,在第二天仍旧完好如初,并没有被任何人破坏掉,里面的内容自然也无人窥探过。
张波对此稍稍觉得安心。
尽管蕊姬的出身来历以及她与吴凌的巧合关联,仍旧不能令张波完全释怀,但至少没有当场印证出,蕊姬是敌方的眼线。
没有实证,就是好事。张波这样安慰自己。
他既不想去深究蕊姬的真实身份,也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能放在这件事上。
因为,何光华才是目前最头疼、最迫切的问题。
黄河主道的疏浚工程,现在正处于紧张的前期筹备阶段。
沿河一十六州、上百万民众都牵扯其中;国库近半的资金储蓄被调用周转;四十余万民夫劳力铺陈上阵,光是用来喂饱他们的口粮就堆积如山;还有大批工程所需的石料、木料,正在源源不断的运抵各处施工现场,牛拉马驼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
如此庞大而复杂的准备工作,却还只是整个工程的一个小小开端,便已经将强盛的大唐帝国,拖得有些气喘吁吁了。
河务总管由太子李铎亲自担任。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挂个名而已。真正掌控局面的,是稳坐河务总管行辕的太傅何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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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光华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不出张波事前所料,何光华借助督导河务的机会,大权独揽,毫不迟疑的将触手伸向帝国的各个职能衙门,要钱、要粮、要人,肆无忌惮的扩充加强着自己的实力。
对此,张波始终想不明白,帝都当初为何要接受这项治河工程的提议,明明知道这是在养虎为患,可又偏偏听之任之。
他多次去信给胡云天和张策,询问朝廷的真实想法,得到的却都是些“克尽勤勉、安心理政”的冠冕套话。
这就更令张波感到疑惑:怎么连叔公也这么说,难道他和陛下都老糊涂了吗?
徐成淼离开洛阳之前,曾专门和张波见过一面。张波也借机询问过徐成淼关于治河的看法。而当时徐成淼的回答却显得意味深长:“政务方面的事,徐某不太了解,不好给将军什么意见。不过,徐某以为,河务毕竟是由太子殿下亲掌,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张波从徐成淼话里隐约听出些许不同寻常之处,一边慢慢品味,一边逐渐稳下心来,认真辅佐太子李铎处置政务。
今天,河务总管行辕又递来一大堆恼人的文书,其中最令张波头疼的,是何光华奏请扩充武威军。
这件事,可就不能再怪他不淡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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扩编军队,于国于君来说都绝不是寻常小事,尤其是在大唐。
两百多年前,旧朝最后一任皇帝荒淫无道,致使整个国家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皇帝曾经最信赖的近卫将军,亲自率兵攻破江左行宫,将这位末世昏君直接刺杀于金碧辉煌的御台之上。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并州,四十万铁甲雄师正秘密集结于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云山要塞。
一位身材矮小的黑甲将军,在他三个儿子的拱卫下,昂然登上要塞中最高的烽火台。
他面对着漫山遍野沉默不语的士兵,抽出腰间宝剑,指天大喝道:“自今日起,我要带领你们纵横天下,一起痛痛快快的活着!一起痛痛快快的去死!我们的旗号是——唐!”
几十万同样身穿黑衣黑甲的战士,举起如林似海的刀枪和旗帜,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万岁!万岁!万岁!”
出身于关陇军事集团的大唐太祖、太宗两位皇帝,正是凭借着手中强大的军队,征战四方,放倒一个又一个对手,最终踏着敌人的尸骸,登上至尊寰宇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