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就到了黄昏。
季牧徐徐坐下,“大小姐,你我初次见面时,我便说半月篱松油遇寒也不掉屑。此言非胡语,此墨乃是黄尊石亲鉴的好墨,它如今被传出掉屑,这一定是故意栽赃!”
施如雪点头道:“你还要知道,汀南文集之后,这字画就是杜集所藏,此事公之于世,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联想到汀南文集时的经历,季牧终于确信,杜集和张星斗是坚定的一路人,只是他不明白,一个太学文学院的老院长,缘何会在商之一界趟的如此之深。
“有些事同属你们云州太学,我本不愿说,但今日他们拉你入漩涡,我想你还是知道的好。”
“什么事?!”
“张星斗和陶大朱结怨极深,他也是云贺商道最早的一批开辟者,后来把这条商道当做专属通道的人反而是陶大朱。而从去年开始,真正断了云贺商道的也是张星斗,也只有他能让陶大朱一步步砍了陶聚源。”
世人有太学帮之说,太学精英抱作一团共襄天下,再加上太学讲求互师互敬,季牧晓得久远却不知眼前,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施如雪的话只说了开头和结尾,让季牧很是难耐,“大小姐,张星斗和陶大朱究竟有何恩怨?”
“这些事我也是从雪州的一些古典里看到,于我雪州人而言,这些只是掠影罢了,不过此间有一个叫杜起鹤的人,我料想此间万千与他必有关联。”
季牧眯着眼睛,倏然觉得有些事早早便有了安排。世事当真有得便有失,如若这两年不在西部耕耘,而是置身于广袤的商界,想来这嗅觉必会更灵敏些。
“单从眼下来看,你仍是局外人,黄尊石的墨不是你的指使,陶文合的生死也与你无关,你当按住不动。”
正在这时,一个红衣人走了进来,“季头家,杜集老院长有请。”
“还请馆外稍候。”
施如雪立时站了起来,“季牧,你不能去,那些老江湖锋言利语都是凶器,你如何捱得!”
季牧起身道:“不是季牧不想躲,云州商界就这么大,我若是躲回西部,那这几年拼的又是什么。”
施如雪微微一凝,她知道季牧的担忧,十里鳞次的这间肉馆他倾注了巨大的心血,商界不是一个和稀泥的地方,风头越盛,人们越要看到你的态度和立场,生意是本经,“做什么”“怎么做”之外,圈内人还关心“和谁做”。
“张星斗猜到我会犹豫,所以用杜老院长来请我,院长要见太学子弟,是没有借口推却的。”
“但你此去,什么事都不要应,大事小事只说考虑。”
季牧凝向施如雪,“多谢大小姐关心,季牧心里有数。”
施如雪抿了抿嘴,“我便在此等你,速去速回。”
十里鳞次的云上居,张星斗已经等待多时。
季牧落座,张星斗的神态不同从前,白皙的面庞竟然有了几分红润。
“首先要恭喜季头家购得一片寸金宝地,与大西原绝佳肉品乃是天作之合。”
“这只是一处房产而已,相比尊学手笔,实是不值一提。”
张星斗笑了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提过去的事,发生了什么我不想与你复述。现在乃有一杆大旗,我若是你的岁数自当试试可有气力,不知季头家愿不愿意接下?”
季牧不答,而是自问出来,“尊学可还记得上次见面之言?”
张星斗转了转酒杯,“一样的龙山黄酒,一样的云上居,一样的你我。”
季牧点了点头,“商路之险,险在没有刀光剑影来提醒你,把泥潭当成硬地,越走越拔不出来。尊学,晚生这段复述,可曾差了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