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三峰清凉寺。
汉月法藏行当头棒喝之举,唱离经叛道之语,惊天动地,如雷贯耳:“大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不过几斛。六祖惠能,以一点心证,成人之事,尽佛之事,乃禅门始祖,与极西僧主无关。”
人人色变,至元始天尊,下至清凉寺小沙弥。
普贤怒极反笑:“不通文字的权宜之计,就是心证?若非先贤千辛万苦求得经文,布施中土,禅门如何传承?如何开枝散叶?如何抵达彼岸?白纸黑字与空口无凭,孰重孰轻?惠能以一己之私,酿今日之末法,奉其为始祖,亏心与否?”
汉月法藏不紧不慢的回应:“道友可知中土识字者几何?
百中无一!
道友可知中土皇权在城、不在野?
榜不出城,诏不下乡,难见文字,惟有口口相传!”
道友可知即心即佛之宗旨,为我禅门纳得多少信众?
白纸黑字又能如何?
无人相识!
但我禅门入世清修,引无数信众膜拜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像极西僧主那样,高高在,可望而不可及。
至于……彼岸,那是何物?
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此岸。
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彼岸。
但道友从浑噩此岸抵达涅槃彼岸,并非信众所求。信众朴实无华,其彼岸简简单单,不奢望成佛,不奢望永生,只求吃饱、穿暖、蜗居、疾则医、老有所养,而我禅门仅需为其提供信念支柱,便可尽享其供奉。
至于开枝散叶,更不需道友费神。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时至今日,凡言佛、不离禅门,凡言禅、皆本曹溪,‘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之宗旨,人尽皆知,比起那些虚无缥缈、不知所云的经文,何止强过百倍?
事实胜于雄辩,八字可抵万千,道友哪来的自信诋毁我禅门始祖?”
普贤横眉怒目:“始祖?
除去八字心法,禅门经文从何而来?
衣钵、宗旨、仪轨、戒律、哪一样不是三位世尊垂怜?
禅门求空,为何入世?
禅门重静,为何媚俗?
道友口口声声称禅门八字可抵万千经文,如今的十方丛林为何成了人间地狱?
沙门孽海、无名住持、私创庵院、男女共住、典赁民房,漫不可稽者数不胜数。
诚如玄始帝君所言:禅门弟子杀生、偷盗、逞淫、妄语、饮酒、喜好香鬘、歌舞,坐卧高广大床、非时食、蓄金银财宝 。抛弃僧人本应具备的稀有、离尘、庄严、无垢、与乐、难遇、能破、威德、满愿、庄严、不变、最妙等品质。
所谓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便是成就丛林无序、道德沦丧的末法时代?
惠能若料到禅门衰败至斯,会否悔不当初?”
“我不介意菩萨引用方才所言,但很介意菩萨断章取义,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程伟哪能容普贤以他山之石攻玉,意味深长的道,“劳烦菩萨加这一段:他们以出家人之身、凭双修密法媚,极尽淫靡。他们褪尽轻
衫,体无完肤,以贪嗔喜恶、欢哀怨妒为皮!连累中土大地工役并作、商货屡贷、边军缺饷、赈济乏粮、公帑告竭,致民怨沸腾而乱频,白莲教就此崛起。”
普贤合十致歉:“待禅辩终了,再聆听帝君教诲。”
汉月法藏片刻也不愿歇,待普贤话音落地,他就迫不及待的问:“请问道友,经书、衣钵、宗旨、仪轨、戒律、哪一样是三位极西僧主垂怜中土所赐?”
普贤争锋相对道:“经书、衣钵、宗旨、仪轨、戒律、哪一样不是三位极世尊主垂怜中土所赐?”
汉月法藏一字一顿:“每一样都不是!”
普贤冷笑:“先不说道友剃须去发、持珠诵经,便是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衣着穿戴哪一点不是出自佛门?”
“道兄着相了。”汉月法藏摇头轻叹,“极西三位僧主时常教诲座下弟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道兄如此看重外表,岂不是与三位僧主背道而驰?”
普贤义正辞严:“我佛慈悲,无所不容,能容异,能容错,亦能容其矫正。贫僧与道友之争,本就是口舌之争,已犯妄语之戒,稍后会在我佛座前忏悔,赎此罪孽。”
“道友言之有理。”汉月法藏礼节性的微微一笑,而后又问,“请道友赐教,三位极西僧主垂赐我中土经书,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心诚则灵,中土信众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方得我佛垂赐。”普贤含糊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