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雨辰迅速开启了审讯模式,他是个急性子,直接开门见山,要求骆景晨说出真相。
骆景晨反而目光严肃,沉默不语。这么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威严的气场。难怪在当年骆河村事件中,他会成为全村的希望,整条街上最靓的仔。
向北想起四年前初到骆河村采访时,亲眼目睹骆景晨被村民们前呼后拥的样子,那叫一个气派!
这老小子,作!罗雨辰见不得这些,拍案而起,暴脾气立即要发作起来。
向北赶紧起身制止。堂堂的大队长,怎么这种臭脾气?把两人聊天的节奏都带乱了。
警察和记者都有同一把刷子套话,全称叫做套别人说话。不管是审讯还是采访,最终目的是让对方说实话、人话、全话。只不过,警察与犯人地位不对等,自然就有硬操作的权力。但骆景晨算不上犯人,不吃他这一套。因而,这种硬操作没了用武之地。
向北接过主审官的接力棒,他要换一个套路,换一个记者套话的思路。
“骆景晨,你这些年栽了多少树?”
这个向北,又扯些没用的!罗雨辰本来就浑身发冷,心急如焚,听到向北问这些,索性站起来,来回踱步。
“没数过。有时候几天种不了一棵,有时候种的树苗死了又得重新种,所以一直算不清。不过,至少有个几万棵吧。这些树,就跟我的孩子一样,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我心里头高兴。”骆景晨望着远方,嘬了一口烟,面露微笑,那笑容看上去很真诚。
当年在骆河村时,这张笑脸太稀松平常了。向北当时也觉得很真诚,但是现在为何觉得恶心?
看待树木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别人却如此别有用心。
慈眉善目……额,这个形容词怎么跟他那颧骨突出的脸越来越不搭了呢?
“你跟许昌林到底关系到底怎样?”罗雨辰又横插一杠子,他觉得在这山林里待不住,必须速战速决。
向北几乎要崩溃。算了,由罗大队长自由发挥去吧!
骆景晨反而又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他瞪大眼睛盯着罗雨辰,仿佛在组织答案,又仿佛对这种冒犯感到难以置信,原本已经嶙峋的身材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我问你呢,说话!”罗雨辰还是带着气。
“跟许昌林的关系?”骆景晨拉长了声调,“这是个好问题。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得让我好好想想。”
骆景晨将烟点上,第一口吸下去,明显用力过猛,他一阵咳嗽,表情夸张,整张脸由煞白瞬间憋红,心肝脾肺肾都几乎要一股脑地咳出来。
向北把水递给他。
“身体不行了,让你们见笑了,”骆景晨啜了一口水,还是这么绅士文雅,“许昌林这个人吧,我跟他不是很熟。年轻人,有点成绩、有点干劲可以,但是不要太嚣张,不然容易摔跟头。你们看看,他就是一个例子。”
听起来像话中有话。
刚才还慈眉善目的骆景晨,此刻像变了一个人,语气里带着恨,咬牙切齿的恨。
向北和罗雨辰都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嚣张?他怎么嚣张了?”向北问道。
“那几年,许昌林在生意上确实小有成功,在城里买了房子,还买了豪车,全村人看他都是一脸羡慕。可能这个缘故吧,他越来越膨胀,村里有个什么事儿,他都要掺和,好像他才是救世主。那好吧,他要当村主任,让他当!什么大事都是他说了算,我给他打副手。不过他可能忘了,骆河村姓骆不姓李!”
许昌林和骆景晨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矛盾?这出乎向北的意料。在他印象中,这对搭档可是出了名的默契和优秀。不管是镇里还是村里,都对他俩竖起大拇哥。
“所以说,你对他当选村主任还是有些不满?”向北问。
“有人跟我反映过,说他
花钱买票。至于这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他精明的很,即便是花了钱,你也找不到证据,”骆景晨说,“不过,不管他花没花钱,当选村主任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个我也认了。他当时太红了,刚好又在村里搞了一个淘宝城,全村一半的淘宝店主都入驻到那个商城。你说大家能不投他吗?我就不行了,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骆景晨说到这里,表情失落。看得出来,他一直很在意当年这段经历和感受。
“所以,你是因为许昌林抢了自己的风头,心生怨恨?”向北问道。
骆景晨摇摇头:“他是全村的新希望。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是希望,我是信仰!他能跟我比?笑话!不管他小子再嚣张,再嘚瑟,村里人大事小事还是找我商量。这是什么知道吗?这就是威望。”
罗雨辰和向北这才明白,骆景晨其实很在意自己在村民中的威望和地位,而许昌林的出现和崛起,成了他的潜在威胁。表面上,骆景晨不言不语、一团和气,暗地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你们两人搭档期间,村里发展得不错。据我的了解,许昌林对你也算敬重,你也没有给他使袢子。”向北不解,既然如此恨对方,为何还能融洽地合作?
“后来,村里很多事情我都愿意配合他,把事儿做好。你也知道,骆河村只有两个家族,骆家和徐家,其他都是外来姓氏。虽然徐家势力没办法跟骆家比,但是倘若两大家族不和睦,必然会出大乱子。为了这个,我也要忍让些。”
骆景晨是乡老,也是村里第一代读书人,许昌林是新一代能人,两人都是人才。
这一老一少代表着骆河村的两大家族势力,又在村委共事,有了这几重身份,两人来往自然克制许多。凡事以大局为重,这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分歧?”向北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