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大院。
一间长满青苔的屋顶,躺着位面如金玉的年轻男子,翘着二郎腿,眯眼望。
于他而言,夜幕也好,晴空也罢,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卷重复关阖的画卷而已。
不过这座地的画卷,倒是有些意思,将碎未碎,裂隙极多,密如蛛网,有些地方更是直接豁开大口,也不见有女子来修补。
指尖凌空一点,在他眼里,画卷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唯有一条条好似蛛线的金丝,纵横交错,张结成网,悬浮在漆黑如墨的当空。
这才是这座地的真实样子。
犹如瓷瓶落地,大体上裂而未碎。
有些许漏风进水的豁口,也无关紧要。
许久以来,那女子煞费心力,拆东墙补西墙,才勉强做成眼下这幅技法拙劣的女红,其中艰辛困苦,冷暖自知。
他对此还是比较佩服的。
毕竟,一个女子,素手芊芊,穿针引线,忍得针扎心累之苦,做成这般田地,已然实属大不易!
他是要竖个大拇指的!
可惜一腔诗意,无人赏识,只能对!
探手随意一抓,空似乎颤了颤。
男子掌心中多出几颗犹有星辉的石子,就是这些昔日的神骸,终日挂悬在,被凡俗百姓当成是所谓的星辰。
言过其实。
有些自认读了几句圣贤书的读书人,更是可笑,徒有其形神意全无的笔端更是敢写下些许迷惑人心的陈词滥调,且沾沾自喜,引以为豪。
“没有昔日这些神道残骸,难不成这就变成谁人都能吐上一口的墨池了不成?”
年轻男子将幕私喻成墨池,已经是犯了因果,而且还在他观之时直言不讳,更是错上加错。
这些涉及地的因果,会在某些紧要关头彻底显化,譬如悟道时萌生的心魔,破境时无形多出的一道门槛。
但,男子对此半点不以为意。
就因为直言不讳,才在那座观星台得了一个“竹筒”的名号,正所谓竹筒倒豆子,一粒不剩。
在那座观星台求学时,男子自是没想过自己会在自家院子这尺寸之地待上数月光景,地之大,大到无法想象,男子的心与脚下的路,注定是征服那一座座地大幕,走过山山水水的,如何能被一座地禁束?
但转念一想到自己头顶的那个张氏,就有些灰心丧意。
头顶这份姓氏,对于大多数人来,不得不是上辈子积谅才轮回而得,有位不在三门中却另类成圣的老祖照拂,虽可能成不了什么大器,但至少顶有余荫,即便是无甚作为的瞎家雀,也至少饿不死,故而不得不承认,有位圣缺老祖,着实脸面有光,兜里有钱,混做个几世祖当当,其实也挺好!
但对于他而言,或许站的比别人高那么一点点,所看之景,却截然不同,要知道参古木,也不是一日生成,木外还有密林,密林头顶还有幕,今日飞来一只家雀,明日落来一只乌鸦,树下还有嗷嗷待哺的豺狼虎豹,这些张嘴就要吃肉的畜生,自然会在古木未倒时,暂时披着人皮,彬彬有礼,睦邻友好一旦古木倾倒,啧啧,甩掉人皮,张开血嘴,则就是另外一番形貌无疑。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有圣之家却无善终。
这是男子早先给头顶这个姓氏所代表的世家,断下的戳言。
山水迢迢路遥遥,归期无望,无望而归。
男子一想到届时要规规矩矩站着,被老祖挨个敲板栗,就头疼起来,他是家中长子,自然要站在最前,敲板栗的时候,老祖从未开头就放水的,故而他那一记板栗,铁定是脑壳起包!
“老三啊,老三,你害我啊!”
男子哀愁不已,一脸愁苦。
他所在张氏这一脉,被誉为双生麒麟,他口中的老三,是素来与他不合的弟弟,一个喜欢钻屋里翻书的书呆子,高兴能吟上两句酸诗,不高兴就呜呼哀哉,总之,与他截然不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去!”
男子随手一抛,将手中攥着的残骸掷入幕极高处,缺失了三两颗星辰的北斗七星,瞬间又变得熠熠生辉。
这些挂浮在幕极高处的残骸,得好听点,是万物苍生的,的不好听点,纯粹就是那个女子的。
他也只能无聊时随手摘下来把玩把玩,但万万不敢生出占为己有的心思,这便是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啊!
起身盘腿坐好,男子抖了抖似乎无甚华彩的袍袖,两粒枣核大的残骸落入手中,这是昔日他在观星台摘下的两粒水运浓郁的星骸,被那位真正“手可摘星”的观星台老师,赞誉为“妙手佳得”。
屈指崩弹,两粒星骸一前一后划入幕。
一粒极南,一粒极东。
堪堪将稍稍出现倾斜的幕,又坠沉的四平八稳。
“呵呵,几个山野精怪都敢跳出来开什么封神大会,也真是古来未有的稀罕事,也委实不知道高地厚……”
据他所知,正是原古那次封神,造就出神庭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才有后来的神道辉煌,普之下莫非神土,香火气焰直通道,甚至那一让道鸡犬升也不是虚言!
想到此处,男子呵呵轻笑起来,他这不是实实在在亵渎神灵是什么?
一众神道金身被碎,高挂幕,但那个一气碎神台的家伙至今活的仍旧逍遥自在,这世道果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呵呵!
“拿一具纸身淌水,不愧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商家生意人,符合唯利是图的行事原则,但未免也有些寒酸,这座字丁号位大界,也不值得那位财神爷真神降临,还是另有隐情?”
男子晃了晃被压麻的手腕,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皆知,这方大界就要四分五裂,沉入光阴水底,不仅位置会被其他大界取代,就连眼下这山山水水都要被瓜分殆尽,到时候神仙如蝗虫过境,一拥而上,这座地的点点滴滴,都会是他人嘴里的一块肉。
当然,些许类似张氏一脉的宗门或者势力家族,自然不会落得那般凄惨地步,经营有道,暗度陈仓,这便是那帮人心知肚明的道理。
至于,这座地多如过江之鲫的修士,也无非两种结果,一种是那种眼光长远,能看清大势所趋之辈,找座底蕴深厚的宗门依附,做得只出力不出心的轻散供奉活着,剩余一种就是纯粹的榆木脑袋,不知大势所趋为何,只愿一心殉道,留下万世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