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戏山
绵密的细针从四面倒插进墙壁的香插中射出来,乱七八糟地扎进他们身边的一切物件中。
“哥,接着!!”薛敬翻身躲开几十针,随手拿了一件蓑衣,猛地丢过去,“挡着!!”
葛笑接住蓑衣,胡乱地披在身上,“我掩护,跑!!!”
葛笑从地上翻滚过去,撞开了薛敬,将几根射来的针替他劈开,他仔细分辨针孔位置,急忙吼道,“愣着干什么!!针孔一头半高,趴着过去!”
薛敬匍匐在地上,听见头顶乱飞的棉针,他不敢抬头,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往门边爬,“哥,你看墙壁上”
此刻,葛笑看向周遭的墙壁,那些棉针是从镶嵌在四角的香插中射出的,他们方才进门时应该是触动了条风楼的莲花更漏,滴水的速度由慢转快,正好足够他们上楼查看完,再快步跑下楼的一段时间
直到更漏之声猝然停止,就会触发新的机关,那些机关联动整个条风楼墙壁中镶嵌的香插,这些倒挂的香插中不但会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还会射出致人死地的利刃。
这是典型的绵里藏针。
条风楼就是一座可以在不动声色中杀人于无形的武器,从外面看似人畜无害,实在暗藏杀机。
“妈的,是蓝清河这老东西的阴损招数!老六,快到了!!别抬头!”葛笑咬牙切齿,几乎要将蓝清河祖宗十八代都谩骂一遍。
就在他们将要碰到门时,忽然
所有的针全收了
整个条风楼又在瞬间恢复了抵死的寂静。
“这他妈怎么回事?!”葛笑蓦地一怔,抬头看了一眼薛敬。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才尝试着坐起,薛敬从身边的木门上拔出了一根细针,仔细看了一眼,“看起来很普通,没有淬毒。”
葛笑跟着爬起来,凑过去看了一眼,忽然,他眼神一凛,将那枚针拿过来,仔细翻看。
“怎么了?”
“我见过这玩意。”葛笑皱着眉,前后看了了一眼,“不行,我现在脑子乱,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老六,你包起来收好,等咱们脱险,我再仔细想!”
薛敬点了点头,将那根针包好塞进胸口,对葛笑说,“楼里没什么,咱们去后头看看。”
两人钻进雨中,回过头重新仰望条风楼条风楼在惊雷的响动中,塑造出一种古怪邪恶的异象,就好像每一道惊雷都会劈在这座楼上,却又偏偏被这座楼顶蜿蜒缠绕的巨蛇一口吞噬。
梁顶盘旋的两条巨蛇,就好像行将那枚木盒上盘绕的蛇身,触发盒子打开的机巧就在那蛇信上。
薛敬不由自主地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身前的葛笑,“哥,走吧,去后面看看。”
“欸!”葛笑应了一声,跟在薛敬的身后,“老六,方才那一刀……没事吧……”
葛笑诚惶诚恐,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哥哥犯浑,不听你的话,险些交代在那座鬼楼里,要不是你预先知道……欸,对了,你怎么知道那楼里有机关?”
薛敬擦了一把额前的雨水,踢开一块大石头,“我没有预知,只是觉得那座楼古怪,没想到会是这种狠毒的伎俩。你帮我把这井口的石头移开。”
葛笑应了一声,动作快过脑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和薛敬一起,将这掩住井口的巨石搬开了,搬完才想起来询问,“欸?搬石头干嘛?”
“你来看这印子。”薛敬示意他蹲下身,指着井口地上的划痕说,“这分明是新刮上的石印,应该是他们临走时着急,临时用这块巨石封住了井口。”
“高明。”葛笑触摸划痕,忍不住感叹,“我都没看出来。”
“你满脑子就是救人,这些印记你肯定不会过心。”薛敬对着移开的井口仔细看了一眼,“这井下有东西,走,跳下去看看!”
葛笑拦住他,“我来。”
说完,他二话没说就跳进了井中
“等”
薛敬一句“等等”还没说完,就听见井下传来一声怪叫“他妈的,这什么东西!”
薛敬心内一惊,紧跟着也跳了下去,结果葛笑一声尖叫噎在喉间,还没来得及阻止,薛敬就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呃啊……”葛笑接住薛敬,扶住他的后背翻了一个身,稳稳地护住了他,“我、我说,你倒是听着哥哥的口令再跳啊!”
薛敬喘了口气,没理会他,而是翻身坐起,往这深洞中看了一眼,只一眼,两人就此窒息了
“这……”葛笑木然地坐起身,手心握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无意识地拿起一看,顿时眦目欲裂那是一只断手。
葛笑连忙扔了断手,爬起来环视四周。
薛敬不可思议地深吸了一口气,“这……这是……”
“这是一座刑房。”葛笑压低了声音说。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刺激了两人的鼻息,薛敬不自觉地用食指蹭了蹭鼻子,即便这些年来习惯了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气味,赫然在这地下井中看见数具尸身,还是不免蹙了蹙眉。
两人快速往前走,一直走到最尽头,这一路走来,两侧横七竖八地倒着七八具死尸,人死没多久,还不见尸僵。方才葛笑从顶头落下时,正好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才倒在地上,随后被跳下来的薛敬又压了一下。
尽头摆着一把椅子,墙上挂着一排锁链,锁链下追着镣铐,镣铐上都是血。
葛笑的脸色极其难看,薛敬看了他一眼,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有些沉重地说,“哥,这里死的都是蓝鸢镖局的人。”
葛笑连忙蹲下身,仔细地检查他们腰间的马鞭鞭尾坠着铜钱,的确是蓝鸢镖局的镖师。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赶忙冲过去,将那些人翻开来看了一遍,最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猛地呼出几口恶气,扒着墙壁猛然弓着身,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薛敬冲过去,扶住他,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轻声说,“哥,你放心,四哥不会在这里。”
葛笑猛然间急促地喘了几声,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到底被藏到了哪儿……”
他不由自主地用手心抹了一把脸,全身颤抖。
薛敬让他扶住墙,自己则转过身,压低了身体,仔细地在地上寻找。
“哥,你歇一会儿。”薛敬尽力保持理智,拼命地和缓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