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孙承枫苏醒之后,首次和ssw三巨头会面的日子。本应该是轻松的时刻,但四个人之间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平日里站上七八个人都略显空旷的病房,此时也因为在场四人的沉默,凭空多了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闷感。
面色异常难看的曹诚,此时正坐在裴珠泫之前的陪护椅上,盯着孙承枫的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理喻”四个字;茅场晶彦的情绪虽然比曹诚收敛许多,但面色严肃的他此时也是看着孙承枫微微摇头,显然是和曹诚一样,不赞同孙承枫之前的想法;就连平日里从来不会反对孙承枫意见的头号枫吹伍兹,这一次也没有支持孙承枫的想法,虽然他以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站在了窗边,但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表明了,他们三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而面对着已经结成了统一战线的下属,孙承枫却是连看都没看三人一眼。面无表情的他,此时只是默默地盯着手中的完全潜行头盔,一副旁若无人的沉思模样。
时间过了许久,孙承枫才主动开口,打破了房间内这宛如凝固了一般的沉重氛围。
“好了,公司的具体情况我已经清楚了,小完和定延做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当然,也要感谢各位的鼎力相助。
具体事宜等我出院之后再处理吧。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大家先回去吧。”
听到孙承枫下了逐客令,刚刚一直在沉默的茅场晶彦,此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会长,您现在真的不适合再继续潜行了。智秀小姐毕竟是带着自己原有的记忆进入游戏世界的,您和她的情况并不一样,您现在如果再次潜行,很可能会有未知的风险。
而且,您已经连续不断地潜行足足三个月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您短期内都不应该再进入游戏世界了。”
“所以,换句话说,其实并没有显着的风险,对吧?”
“会长,您这未免有些太避重就轻了,我的意思是……”
“好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先回去吧。”
听到孙承枫打断了茅场晶彦的话头,又一次对三人下了逐客令,刚刚就余怒未消的曹诚,此时“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也愈发地难看。
“老大,你是不是在游戏里过日子过久了,脑子真的不灵光了?这种事情急于眼下的这一时半刻吗?你现在到底清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你现在可不是个大学老师。你难道不知道,如果你在游戏世界里再次出了问题,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吗?”
曹诚一开始听到孙承枫说要再次潜行的时候,还以为自家老大对虚拟和现实的界限认知出了问题,所以他们三人着实担心了一下。可当三巨头得知孙承枫进入游戏世界,只是为了去见金智秀一面的时候,曹诚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愤怒状态。
曹诚觉得,孙承枫现在完全没有自己到底是何身份的自觉,竟然为了和一个女偶像谈恋爱,而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在曹诚看来,这是一件完全不可理喻的事情。
作为一个传统的商业精英,曹诚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在意偶像这个职业,哪怕他成为了ssw南韩分部的负责人也照样如此。
是的,不是瞧不起,曹诚是根本就不在意。
曹诚作为ssw三巨头之一,在南韩这一亩三分地,别说是偶像了,即使是比她们地位更高的演员,就算名气再大,可在曹诚面前,照样还是要毕恭毕敬的。这不是曹诚盛气凌人,而是地位使然的结果。
因为无论是在北美还是南韩,财富其实就是地位。所以,对于孙承枫和众多女偶像交好这件事,站在朋友的角度,曹诚会为孙承枫由衷地高兴,因为他切实地看到了孙承枫因为这些事,整个人发生了积极的变化。
可作为庞然大物ssw的三巨头之一,曹诚觉得孙承枫只是在玩儿而已,就连ssw南韩分部,在曹诚看来也只不过是孙承枫一时兴起的玩具。
曹诚对于孙承枫身边这些女孩儿的善意,完全是因为孙承枫本人的态度。曹诚本人甚至对裴珠泫是偶像这件事颇有微词,在他看来,ssw的老板娘是偶像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他甚至做好了两人的关系曝光之后,安排裴珠泫退团的准备。这不是曹诚心存偏见,纯粹是因为地位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所造成的。在曹诚这里,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实际上,如果孙承枫没有前世的记忆,孙承完本人也没有选择去做偶像的话,那么其实孙承枫对于偶像的看法,也许也是如此。这不是歧视,而是以孙承枫和曹诚这个地位的人的视角,去审视偶像这个职业的必然结果。
因此,听到孙承枫只是为了见金智秀一面,就要在身体状况刚刚好转的情况下去冒险,曹诚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这图的什么,就是为了一个女偶像?
而孙承枫自然也听出了曹诚的弦外之音。不仅如此,孙承枫看着茅场晶彦和伍兹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想法也大抵如此。对于这种情况,孙承枫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社会生态就是这样,他也懒得去反驳。但有些事情,孙承枫觉得自己还是要说清楚的。
“曹诚,我当然知道我自己是什么身份,但我觉得,你们还没有弄清楚金智秀的身份。
对于我来说,现在金智秀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爱人。我也没有因为在游戏里过日子过久了,所以就把脑子给过傻了。
我可以很明白地分清楚虚拟和现实的界限,但对于我来说,那十年就是我和智秀真真切切相爱过的时光。
我希望你们以后在看待我身边的这些女孩儿的时候,不要再去想她们是什么女偶像,而是把她们真正当成我的爱人和朋友。刚刚那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了。
而且,关于我再次潜行的这件事,我已经认真地和约翰医生讨论过了其中的风险,这并不是我一时上头做出的决定,我是有相当程度的把握才去做这件事情的。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在来到南韩之后,孙承枫总是一副闲散随和的模样,对公司也是一种完全撒手放养的状态,这经常会让人不自觉地忘记了,其实他才是ssw实至名归的掌舵者。
虽然是靠在病床上,但刚刚说出这番话时的孙承枫,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那双平日里看上去无比漂亮的眸子,此时也显得异常凌厉。也是在这一刻起,曹诚、茅场晶彦和伍兹三人,才明白了孙承枫对于他身边这群女孩儿真正的态度。
怎么说呢,这不该是孙承枫这个身份的人会做出的事情,但这份任性、恣意和霸道,偏偏又像极了孙承枫在生意场上的性格。
虽然外界都把曹诚三人叫做ssw的三巨头,但其实曹诚三人都清楚,他们也只是孙承枫意志的忠实执行者而已。因此,无论是作为下属,还是作为朋友,他们都应该尊重孙承枫的选择。所以,在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曹诚三人齐齐站起身,对孙承枫微微鞠了一躬,轻声说道:
“是,您的意愿就是我的使命。”*3
“对不住啊,给诸位添麻烦了,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这时,孙承枫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稍带歉意的微笑,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而对于孙承枫的表态,曹诚则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丝毫不领情地说道:
“老大您要是真觉得抱歉,就等两天再潜行。不然,您这个道歉有什么用?”
对于曹诚毫不留情的反击,孙承枫则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随口回应道:
“老曹啊,看来你对资本主义的认知,还不够深刻啊。老板的道歉,怎么能轻易相信呢?”
刚刚沉重得彷佛要滴出水来的气氛,在此时孙承枫和曹诚的插科打诨之下,也一扫之前的凝重,变得轻松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事情彼此清楚就好,没有必要上纲上线的。就算有所分歧,孙承枫和三人也不会因为争论而影响彼此的关系。毕竟,孙承枫和眼前的这三位不仅是上下级,还是朋友。而孙承枫对自己人,向来都很不错。
“好了,我要登入游戏了。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孙承枫就戴上头盔,启动了仪器。在一阵熟悉的黑暗之后,孙承枫就进入到了《刀剑神域之中。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出现在孙承枫面前的事物,已经是22层湖畔旁,那间独属于孙承枫和金智秀的小木屋了。
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孙承枫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下一秒,抬起头的孙承枫,就迎面撞上了金智秀复杂莫名的眼神。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不适合再继续潜行的。”
金智秀的嗓子有些沙哑,听上去甚至有些像粉笔划在黑板上的声音,语气中的那股子疲惫也是显而易见。
虽然此时的金智秀在努力地故作平静,但在看到孙承枫身影的那一瞬间,金智秀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表明了此时她内心中的波澜起伏。但最终,金智秀却还是对自己的事情丝毫未提,而是转头关心起了孙承枫的身体状况。
这不仅是因为金智秀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让她想对孙承枫将要说的那个话题避而不谈;还是因为优先去关注和考虑孙承枫,已经成了金智秀近乎于本能的习惯。而这个习惯,早在金智秀进入游戏唤醒孙承枫之前,就根深蒂固地刻在了金智秀的骨子里。只不过那时,它叫暗恋;而此时,它名为爱情。
而看着金智秀憔悴、甚至有些可怜的样子,孙承枫抿了抿嘴唇,又清了清嗓子之后,才开口说道:
“没关系,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我觉得眼下有的事情,远比这些重要。智秀,我们好好聊聊吧。”
“……对不起,我……”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没等金智秀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孙承枫就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所有的退路。而面对着耍无赖的孙承枫,金智秀略显苍白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无奈。某种程度上说,孙承枫现在是拿他的命在和金智秀赌。所以,金智秀根本就没有不答应他的可能。
“那有事你就快点说,说完就赶紧走。别我好不容易给你从游戏里拉回来了,你又自己把自己给作回去。”
金智秀虽然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客气,但心疼孙承枫的她,动作却是一点儿也不慢。话音刚落,金智秀就立马从床上起身,推开了堵在门口的孙承枫,快步向湖边走去。
只不过,敏锐的孙承枫注意到了,在说到“游戏”这个词的时候,金智秀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看到金智秀那一抹不自然表情的孙承枫,此时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是啊,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易地,将那真真切切的十年时光,轻描澹写地定义为“游戏”呢。
“好了,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你就赶紧登出。别再让大家担心了。”
孙承枫清楚地记得,上次他们两个人来湖边的时候,还是他背着金智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可这一次,在走来的路上,金智秀却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和孙承枫之间的距离。就连坐下之后的位置,金智秀也刻意选择了离孙承枫好几步远的地方。
虽然是同一片秀丽的湖光山色,但因为金智秀的举动,孙承枫觉得,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莫名地有些压抑。可即使如此,孙承枫却依旧坚定地轻声开口,认真地对着金智秀说道:
“智秀,和你一起度过的十年,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时光。”
孙承枫的声音虽然很轻,但金智秀却听了个一清二楚。虽然她竭力地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但金智秀那微微有些颤抖的纤纤玉手,却出卖了她。孙承枫刚刚的这番话,就像是金智秀刚刚扔向湖中的石子一般,在金智秀的心湖,荡起了层层不平静的涟漪。金智秀的胸口有些起伏,她咬着嘴唇似乎想要有所回应,但最终,她还是用干涩的声音回答道:
“……那只是游戏。”
这句话好像耗尽了金智秀所有的力气。在将话说出口之后,金智秀伸出纤纤玉手,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更加疲惫,本就稍显苍白的小脸儿,此时惨澹得甚至有些吓人。
说实话,金智秀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相比于孙承枫,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分不清游戏与现实、分不清真假的人。
对于曾经的金智秀来说,游戏就是她的另一个世界。一个有孙承枫,却没有着现实中的种种束缚的世界。
在这里,金智秀不用在意自己的偶像身份,不用担心自己和孙承枫的相处被他人打扰,也不用时时刻刻地掩藏自己的情绪,每次和孙承枫在一起时都活得像一个演员。她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假公济私,和孙承枫过着自己心目中情侣的日子。
沉迷于这种日子的金智秀以前也认真地想过,要努力将这种生活变为现实。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我们结婚了这个节目结束之后,向孙承枫告白的准备。
但现实却没有给金智秀这样的机会,孙承枫因为车祸昏迷不醒、裴珠泫和孙承枫是男女朋友、自己需要进入游戏之中唤醒孙承枫等一系列事件接踵而至。这一桩桩事情,就这样一股脑儿地涌入进了金智秀的生活之中。它们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打破了虚拟与现实之间的界限,将金智秀心中那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强硬地合并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