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桌上层层叠叠摆放了些许东西,无非是一些婚礼备下的食物和礼饰,细看之下还有一丝熟悉。余莫卿看着突河沉默的背影,正想找由头把自己的手先抽出来,再劝他早点回去休息,却发现被握着的手一阵酸痛,突河开口道,“本汗听说,汉人行婚之礼,需摆放枣子、花生、桂圆、莲子……还需喝下一杯合卺酒,才算礼成……”
“回……回国主,正是……”余莫卿一边腹诽这突河手里攥着的劲怎么这么大,一边小心翼翼回答着,还时不时观察突河脸上的表情,以好猜测他到底打什么心思。
“姐姐,都说了不用拘束……”突河骤然转身,瞪了余莫卿一眼,刚才眼中的忧虑已转换成一种羞恼,随即又发现余莫卿吃疼的表情,“哦,对不起姐姐,我……我不小心……”
这才松开了手,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抿着唇不敢说话。
余莫卿眼里只看到一个懵懂的少年,心里也没什么好埋怨,缓缓抽回手,摇着头道,“无碍……”
只是突河大抵心中内疚,看到那白净的手上一道红印若隐若现,一时更加窘迫,完全不知该怎么开口,眼中更是被惶恐充斥,生怕余莫卿发作的模样。
“国主若不喜这繁文缛节,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余莫卿失笑,毕竟这气氛总不能一直僵持着,这少年终归不是女子,和她共处一屋难免有些尴尬。
“行,姐姐叫我名字即可……或是小河也行……”突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回道。
“小河?”余莫卿又笑,暗想他知不知道这名字在汉语中是什么意思。
“嗯……”突河也不知余莫卿只是疑惑,以为是在唤自己,便轻声一应,“对了,姐姐还没有告诉我,这些就是汉人行婚礼的全部了吗?”
“是。”余莫卿点了下头,认真回道,“这四种食物是象征早生贵子,合卺酒则意味夫妻已是一体,当同心同力。”
“这样呀……你们汉人可真是有趣……”突河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盯着这些东西的双眼不断放光。
“不仅如此,若是婚俗从头,尚有六道礼节,一步都不可少,大婚当日更是重中之重……”余莫卿暗想突河这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看来一时半会也离不开,只能耐下心给他介绍起来,相比于从史书中了解,她在这一世也亲自经历了一场,所以说起大婚之时她也算得心应手,就好似茶馆说书,一切历历在目,听得突河好一个聚精会神。
“那,喝完这交杯酒,夫妻便……”此时突河已经坐于喜桌前,看着面前的琳琅满目,嘴里小声道。
余莫卿倒是敏感,自然听到突河耳语,心中立马敲起警钟。流安人的野蛮和凶狠她也算见识和领教过了,若搁在面前这个才十岁的少年身上,她再不相信也多少有些顾虑的,况且是这样民风开放的环境之下,也不排除他从小耳濡目染脑子里动什么心思。但好在从她目前看来,突河并不算什么豺狼野豹,又笨就对这汉人婚俗不熟悉,若是蒙混过关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便是吃上几块糕点,然后在房中打坐!”余莫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一块桌上放的糕点,立马塞进突河嘴里,开始一通胡编乱造起来。
突河被这突如其来的糕点一塞,嘴里呜咽了一声,随即咬了一口,又自己伸手拿下糕点,一脸疑惑,“什么?吃完糕点……打坐?”
“正是正是,”余莫卿一个劲点头,见突河并无半分怀疑,便壮着胆子编了下去,“你不知道,汉人有个传说,这夫妻大婚头一日不能见白,尤其是食物之中,与身体相连,若是食物见白未曾早做处理,这对往后的日子都不好。你看呀,这里备着的糕点呢,原本是欲意节节高升,高门耀祖的,但喝完合卺酒之后,便是要将这些愿景悉数吞进肚子里,这才算积德。而这打坐呢,便是为了更好将这些愿景充实在体内,往后不管家中,外围,总归是要实打实勉励前行不是?这打个坐吗,就是考验耐心的,若是打到第二天,那可就……”
余莫卿也知道自己越说越胡乱,左右是瞎编乱造,干脆更神乎一点,便又扯上了什么三代积阴,家族昌盛,国运国祚,等等等等,最后再拉上点神灵信仰什么的,这会儿她自己都有点被说动了,当真以为结个婚也是这般作为。
只是未料到最后一点还在说着,突河的眼睛直直打转,也熬不住她多说一个字,脑袋已经歪倒在桌上了,完全不知自己听到些什么。
“小……小河?”余莫卿被他这一趴弄得莫名其妙,以为突河是被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晕了过去,大抵是她太能掰扯,好似小和尚听不得念经,已是晕乎了一阵了。待她再戳了戳突河,“国主?国主?”
没有半点反应,突河身上的喜服像是一件摆设,将少年单薄的身体掩盖,也将那无言的沉默凸显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