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向重耳道:“晋公子不远千里来到我楚国,正应该好好玩乐一番,今日咱们不提政事,只议闲话,晋公子游历广博,正好多讲给寡人听听,寡人可是好奇得很。”
重耳只得陪着楚王寒喧谈天,楚王听得津津有味。此时庖人上了一道鸡丝鱼唇,是将鸡肉切碎了塞入鲟鱼唇中,上面覆以蘑菇,清蒸而成,异常味美,每人不过一小碟,颠颉端起碟来,倒进嘴里,一口就吞咽下去,犹觉不过瘾,将汤汁也喝了个精光。
成得臣笑道:“这位颠兄弟端的是好胃口,自入席以来,专心于食案盘馔,以致于道道菜羹骨肉无存,滴水不剩,我这里还有一碟子鱼唇,这位颠兄若是喜欢,不妨一起拿了去吧。”
颠颉此时正握着一尾鱼,低头大啃鱼头,听了此话,任他生性卤钝,也听出了嘲讽的意思,手中的鱼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一脸难堪之色。
狐偃笑道:“古人言道,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只有腹内充实,心胸才能宽广无垠,只有心胸宽广,似虚无的空谷一般,才能饱学多识,否则又何来满腹经纶一说呢?”
重耳和胥臣等人都微微一笑,知道狐偃将古人的话曲解歪释,来应对成得臣对颠颉的嘲讽,成得臣虽觉哪里不妥,但也辩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默然。
楚王笑道:“这位莫非就是狐舅爷了?”
狐偃忙行礼道:“正是狐某,只是舅爷两字实不敢当。”
“寡人听说狐舅爷足智多谋,文韬武略俱通,还会望气星象之术,看来传言不虚啊。”
“大王过奖了,老夫已是年迈老朽之人,跟着公子,做些琐杂之事,偶尔进几句逆耳忠言,哪里谈得上文韬武略,至于望气星象之类,其义深奥波谲,更是难以测论。”
“狐舅爷不必太自谦,寡人正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若能得狐舅爷的指点,则幸甚之极。”
“老夫愿闻其详。”
“寡人前几日来打猎时,住在鱼梁馆中,忽见一条斑斓大蛇,穿过中庭,徜徉而去,宫人们见此都大为惊恐,这几日多有流言在军中散布,搅得人心惶惶,狐舅爷看如何处置是好?”
狐偃捋了捋胡须,缓缓道:“蛇乃水之,百虫之长,在天为龙,在地为蛇,阴阳四时协调时,闭藏不出,宫中见蛇,是地气或人事将有变异之兆,吉凶祸福难定,有一法或许可解。大王可在行宫门前放置玄武的石像,玄武乃神龟,太阴化生,北方玄冥之神,盘游九地,统摄万灵,用它来震摄大蛇最为合适不过。”
成得臣道:“蛇既为水之,何不用鸾鸟来震摄,想我大楚的先祖祝融,原为火正,掌管天下的火事,若用象征火之精的鸾鸟来震住大蛇,岂不是更妙?”
狐偃道:“不可,龟蛇本为一体,同为天上北方七宿,龟以蛇为食,又常常负蛇而行,所以龟蛇相生相斗,以龟来压蛇当是最好不过。若建鸾鸟之像来压制,则水火不相融,必然斗得两败俱伤,何况火若压制不住水势,反被其所害。何况老夫看此处的地形,这鱼梁山凸头凹腹,面朝大泽,象极了一只大龟,山下水势绵延,依山而走,曲折蜿蜒正似一条巨蟒,在此地建玄武像,正是天造之合。”
楚王哈哈大笑,“听狐舅父一席话,让寡人茅塞顿开啊!”楚王当即吩咐下去,让人雕刻一座玄龟的石像,放在行宫的门口,并将鱼梁山改名为龟梁山。
楚王心情大好,宴饮完毕后,又邀众人游览云梦泽的风光。这云梦泽占地十多万顷,湖泊延绵数千里,周围森林沼泽泥滩密布,鸟禽猛兽无数,狩猎终日,也不能捕得其数的万一,湖泊中的鼋蛟鳖鳄更是不计其数,渔夫们捕猎终年,都不能让湖中的水产减少一分。
站在湖边眺望,浩渺难以极目,即使无风之日,也是波浪翻叠,水深不知几何。晨起太阳未升之时,湖面上白雾萦绕,隐隐可见湖中间有几座小岛,雾气聚散游走间,也看不清是雾在动,还是小岛在动。
重耳等人对楚国的景色赞不绝口,楚王道:“你们既然到我楚国,就不用急着走了,诸位都是难得的人才,不如留在我楚国,文臣武将,卿士大夫,尽可让你们挑。”
成得臣颇有些不忿,昨日自己本可手刃云豹,创立奇功,半路却杀出来一个重耳,夺了自己的功劳不说,还得到了楚王的热情款待,如今见楚王要将众人留在楚国,委以重用,成得臣有心要为难重耳一行,便向楚王道:“大王,晋公子既是中原来的,对马匹想来更为熟悉,眼下大王不是有一匹良马,用之不能,弃之可惜吗,不如让晋公子一行出出主意。”
楚王一拍手,“令尹到是提醒寡人了,来人,去把那匹千里马带来。”
不多时,两个内侍牵着一匹赤毛黑鬃的马过来,只见此马头如剥兔,眼如悬铃,鼻孔粗大,腹胁紧满,先轸喝彩道:“果真是一匹好马。”
楚王道:“此马是巴国进献来的,说是一匹难得的千里马,可惜马儿虽好,性子却烈,谁也骑不得,你们可有谁能治服它的?”
重耳等见那马被两个内侍牵着,犹是摇头踢腿,十分不情愿,显然是一匹不易降服的烈马。众人都不敢轻易尝试,驯服不了马儿事在楚王跟前丢了晋国的颜面事大。
先轸道:“让我试上一试。”
先轸绕着马儿走了两圈,那马十分警惕,见有人靠近便躁动不安起来。先轸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帕,猛然间兜住马儿的眼睛,这马本是视力绝佳的动物,除了耳朵外,全靠眼睛观测四周的动向,此刻被蒙上双眼后,顿时惊慌起来,又是杓蹶又是翻踢,上窜下跳,鸣嘶不已。
先轸接过内侍手中的缰绳,用力将它拉住,不让马儿走脱,一边用手抚摸它的脊背。待马儿稍稍平静一些,先轸又顺着它的鬃毛,轻抚马儿的头部和下颔,马儿眼睛看不见,全凭气味识别,待它渐渐熟悉了先轸的气味,先轸突然一个翻身上马,抓住马儿的鬃毛,控着马儿在草地上飞驰起来。马儿靠着先轸手势的轻重辨别方位,到也颇为顺从,让往右便往右,让往左便往左,众人见了都暗暗称异。
马儿四蹄翻盏,全力奔跑时,更显骁首龙姿,风驰电掣一般,似一团红色的火焰,片刻就跑出了林地。不多时,先轸又骑着马匹回来,那马儿眼睛上的布帕已被拿掉,先轸双腿一勒马腹,马儿在楚王几丈开外停下。
先轸跳下马,向楚王行礼道:“恭喜大王,此马确实是难得的千里马。”
楚王哈哈大笑,“这位轸壮士不仅能相马、识马,骑术身手都非泛泛之辈,晋公子手下这么多的能人,让寡人真是十分羡慕啊。”
此时楚王看天色已晚,便率众回行馆歇下,重耳一行歇宿在旁边的客馆中。第二日,楚王正准备继续打猎,随行的一位随姬突然患病,因此次出行不曾带得医官,这位随姬又是楚王宠爱的,楚王一时束手无策。重耳闻讯,便推荐了胥臣为随姬诊视,楚王让内侍带胥臣进寝室,自己在外面候着。
胥臣进了内室,见一女子躺在床上,神情萎顿,正是昨日宴饮时陪侍在楚王身边的姬妾。这随姬举止颇为娴雅,论姿色却是平平,楚王此番出行只带了她一人,显见是独获君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