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峰清凉寺,准提阁。
汉月法藏欲效仿“儒释道本一家、门墙异、根相同”之说,想把禅门五宗心法、嗣源、纲宗诉诸以文字,临济宗、曹洞宗、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一一在列。
弥勒似笑非笑的看着程伟,没头没脑的来了句:“帝君确认法藏是那人?不像我佛门弟子,倒像是出自玉清圣境,跟元始道兄不谋而合。”
程伟没好气的道:“既然不是,大和尚三更半夜瞎溜达什么?沙门已成孽海,不知道管管?”
弥勒幽幽一叹:“埋怨三界插手人间的是帝君,埋怨三界袖手旁观的还是帝君?怎么做都是错,帝君说说,三界如何是好。”
程伟呵呵冷笑:“谁拉出来的,谁吃回去。”
“谁的因果?”弥勒皱了皱眉,眼中寒光四射,“帝君仗着一身乾坤轮转的神通肆意妄为,才有如今之乱,这些拉出来的东西,不一定能吃回去。”
程伟反唇相讥:“苍蝇不叮无缝蛋,早在两百面前,佛门在天竺便已断了传承,时至今日,仍不知反省,一味推诿,就能解决问题?”
弥勒义愤填膺,愤愤不平道:“嘉靖二十五年七月,人间天子有诏,诸郡邑名山古刹如有佛子、法师假以讲经,聚众至百人者,一体禁止。嘉靖四十五年,御史鲍承荫奏准严禁僧尼戒坛,不许说法,管制游方,佛门弟子从此寸步难行。
帝君说说,要怎么管?
一对一辅导?和尚有心无力。
前代主持,必推一方有道德者,有司推举,朝廷敕住,或为世主知名,持诏演道,由是千百共居,人不之疑。今不然也,才德一无所有,道学有所未闻,世缘颇足,便名主持,致使丛林衰落,礼义绝闻。更兼官府,不辩清白,动辄行禁,使真道者退身不就,而不肖者百计攒谋。
佛法从此衰竭,丛林日渐纷乱,无名住持、私创庵院、男女共住、典赁民房、漫不可稽者数不胜数。
可这些跟我佛门有什么关系?那些个度牒是朱棣子孙卖出来的。”
“阿弥陀佛!”汉月法藏高宣佛号,打断程伟和弥勒之间越来越重的火药味,“尊者慈悲,容弟子禀。佛法衰竭、丛林纷乱,佛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前朝万历年间,京城素有戒坛之游,中涓以妓舍僧,浮棚满路,前僧未出,后僧倚候。平民偶然闯进,群僧棰之且死。”
弥勒楞了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程伟继而笑道:“大和尚会说那些是藏僧,天高苦寒,鞭长莫及。”
弥勒的脸色十分难看,眉头一点点的皱起,沉声道:“帝君的伶牙俐齿贫僧学不来,害群之马,汉家之奸,自古皆有,从未断绝,僧人亦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做不到独善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程伟斟酌片刻,感慨万千:“大和尚只论僧人之佞、佛门之无辜,却忘了百年之前,佛门如何作威作福,肆虐华夏,
成化、正德两朝,佛门以秘密教义邀幸禁中,法王、西天佛子、灌顶国师、大国师、国师、禅师等称号多至泛滥。
每日饮酒
作乐俱由光禄寺支待,有日支酒馔一次、三次,又支廪饩者,有但支廪饩者。日用食桌数百,南京成造器皿十余万,取香数十万斤。
随从馆夫、军校动之以数千计,导致廪饩、膳夫供应不足。会同馆乏人供应,惟有雇觅市人代之。
更有甚者,服食器用僭拟王者,耗费钱粮无数,不可胜计,致国不堪重负。
正德末年,朱厚照受蕃僧蛊惑,遣中官刘允迎‘噶玛噶举派’第八世活佛弥觉多吉,以珠琲为幢幡,黄金为供具,赐其僧金印,犒赏以钜万计,内库黄金为之罄尽。敕允往返以十年为期,所携茶盐以数十万计。至临清,漕艘为之阻滞。入峡江,舟大难进,易以觏舻,相连二百余里。及抵成都,日支官廪百石,蔬菜银百两,锦官驿不足,取傍近数十驿供之。治入番器物,估值二十万。守臣力争,减至十三万。工人杂造,夜以继日。居岁余,始率将校十人、士千人以行,越两月入其地。但所谓活佛者,恐华夏诱害之,匿不出见。将士怒,欲胁以威。番人夜袭之,夺宝货、器械以去。将校死二人,卒数百人,伤者半之。中官刘允乘善马疾走,仅以幸免。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成化、正德两朝以来,工役并作,商货屡贷,边军缺饷,赈济乏粮,公帑告竭,致民怨沸腾而乱频,白莲教就此崛起。
昔日种因,今日得果。嘉靖禁僧尼戒坛、禁说法、禁游方,难道不是天理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