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岸芷院的夺路而逃,如今自锦溪阁衣衫完整深夜出门,众人便也不觉得奇怪了,岸芷院正屋才灭的烛火又亮了半个时辰,才又在一片不知味的叹息声里暗下去,至于锦溪阁,不过是丫头进来撤了吃食,换了干净帕子将脸上的血迹擦掉,露出一排绯红牙印来,深浅不一,都堆在她白净面颊上,她本是削尖脸蛋,顷刻便肿成了圆鼓鼓的腮帮子,一边像秋日的圆柚,一边小小巧巧,小丫头萍儿瞧不下去,拿了药膏过来,“姑娘且用上些”
话不等讲完,枫双溪的耳刮子便甩了上去,“擦亮你的狗眼,今儿是什么日子,这屋里做的是什么事,再唤一句姑娘,仔细你的脑袋!”
她这气生的突然,连带烛火都抖了又抖,萍儿年纪太小,害怕的捂着脸躲开去,趴在地上捡被打飞的药瓶,屋里的另一位丫头如霜是年幼便在宫里的,见惯了各位主子的做派,也是太后颇为依赖的人,她也年长些,并不惧怕枫双溪,将萍儿拉在身后,喊人请郎中来看,枫双溪绯红肿胀的脸蛋都要气白了,她伤了脸面都没说请个郎中,如今一个小丫头受了她的巴掌倒有这样的脸面?在镜前恼恨摔了木梳,不等她骂,如霜冷笑一声已经开了口,“姑娘莫不是忘了自己身份,您是太后赏给王爷的一诺罢了,王爷是为着故去的母妃,为着太后的恩义才容你进府的,当日进来时候便说明了,不过一个侍妾,与奴婢们差着多少?唤一句姑娘,都是看在王爷曾认下你这义妹的份上,若不然,您合该现在起来去王妃那院子站规矩去!”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指我枫家的人!”枫双溪唾一口,“不过是宫里的一条狗,那老太婆拴你在哪儿便在哪儿乱吠罢了!还说什么王妃、什么院子,不过是琛哥哥给齐家的一点脸面,还真有人把空屋做主子的?别说出来笑人了!”
“枫家?”如霜冷哼一句,“枫、刁、玉、齐,都是朝廷几代的朝臣,若论文官清流,枫太尉怕是自己都羞与比较,王爷给的是谁的面子不要紧,要紧的是,您自己念您是枫家六姑娘,可枫家几位姑娘别说嫁得显贵高门的,便是一般仕途清流的,哪一个不是正头主母,断没有跟您这样没名没分的,太尉大人不吭声,太尉夫人也未来宫里分辨一句,您算得哪门子的高门贵女?您的母亲也不过是许庶人手里洗脚婢,何谈与王妃论高低?”如霜也冲她啐一口,吆喝众人,“咱们走,不打搅姑娘过她的洞房花烛夜!”
众人往日都是听烟萝是示下,烟萝对枫双溪虽恨,倒也给些脸面,如今烟萝不在,如霜一号令,又为着萍儿挨打的不忿,没有不听的,一窝蜂的都出了屋子,枫双溪咬着唇看她们离开,房门还未合上便抽身回去抓了剑,长剑抓在手里,玉剑穗也随着旋转出小伞一样好看的旋涡,扫在她衣襟上,像是那日枫清编好时候拿给她看,“姑娘看看,这羊脂白玉配着墨玉色穗儿,悬在剑柄上,是不是更显威仪?”
恍惚中,风吹动屋门,吱呀一声响,像是有人推门而入,她尖叫一声,撒手狂奔躲上了床角,长剑落在地上,墨玉色穗儿在殷红地毯上,分外显眼
已经无眠,也不敢入梦,她就躲在床角撑到天明,本以为,李琛定会来看她,便是不来,也该像对岸芷院一般,送些金玉安慰,她便又能挺直腰板号令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然而,没有人来,两扇屋门被风拨弄许久,也未见人来,很快,又是一个暗夜
一日,两日,三日。
枫双溪面上红肿已消退不少,伤口也已经结了痂,这一日,虽被一方丝帕罩着,丫头还是看到她的面色,红润好看,全然不似这些日子夜不能寐的憔悴,她只等在书房外,求李琛一见,李琛已不在王府,于踌说,顽疾复发,该再静养着,在王府,会乱了心神。
四日夜里,喉间痛痒,磕到半夜,水色罗帕上渐渐有了血色,初时,浅淡娇红,她喊了许久,也未见一人过来,等到晨起,便已经是玫红紫色,她年纪轻轻,怎会突然害这样的病,都是枫清害她,已经死了,还害她心神不宁患上恶疾,将那剑穗焚了,还自己和血画了符纸震着,如霜已经得了命令,只看她作秀,并不理她,岸芷院院门紧闭,任唅瑶诸事不理,更不想招惹她,她只能捏着金玉去求二门上的小厮,“我病了,求您往园子送个信,求王爷回来看看,我只求小哥传个话,救我一命!”
消息传来的时候,李琛已经在云开雨霁楼中作画,第一幅已经作好送去装裱,这一副是齐钰洞房时一身并蒂芙蓉红绡襦裙捏杯入喉的样子,已经勾勒雏形正上朱砂,他那日为何没来,齐钰没问,他也没提,他要等一切都做好了,再来请她,让她安心跟他回家,不过是几日来都不肯赏他碗筷,他便喝着药安心陪着,等她吃完了再找荷香讨一口残羹,她剩下的,他怎会嫌弃。
等一笔朱红晕染了裙角,他才停下手,“又不是可治的病症,别耽误太医做事!告诉人看好了就是!”
第六日,一片浓烈的丁香味道浸染小屋,李琛终于又回到了策王府,他特意先回书房偏厅换了衣裳,一声墨色暗云纹服,不着一点图文花样,提着一碟子桂花糕,他又踏入了锦溪阁。
枫双溪已经躺在榻上起不了身,仰着脸,下颚颤抖,唇角不时呕出一点鲜血,像极了那日大雨,他在枫府见到的她,一样的娇柔可怜,那时他着实心疼,今日,却只觉着畅快!
房门合上,屋中只有两人对坐,一盏孤灯,照在李琛脸上,果然铁面无情,枫双溪先笑起来,“王爷还是来了,是来送我的吗?”
李琛轻笑一声,将食盒打开,“桂花糕,还要吃吗?”